越狱
填个旧坑,关于现代妖怪研究所的脑洞
架空,无车无cp
一
穿好防护服,滨田一边戴上手套,一边走向监控台。
监控视频里实验对象们往常一样蛰伏在角落中。
它们有的上身为女性模样、下半身为巨大蜘蛛,有的像是瘦骨嶙峋的小孩子,却有一张血盆大口长在肚子上,有的看起来是妩媚青年,脑后却藏着布满利齿的巨口。就算是在此工作这么多年的他,有时也会被惊到。
说起来,这是他在研究所工作的第十六年了。
从当年隔着笼子做记录都吓得手抖,到如今近距离采集样本依然能保持淡定,他已经从年轻菜鸟长成了沉稳前辈。
而被囚禁的妖怪们,却仿佛被隔绝在时光之外,外形没有任何改变。
这些家伙过着囚徒般的日子,毛发结缕,藏污纳垢,看起来不修边幅邋遢至极。
可如果认真清洗打理一番,会发现其中不少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美貌。虽然有时候这种美貌更像是为了捕获猎物的歹毒利器。
当然除了——
“哒、哒、哒……”
蹄子在光滑地板上不紧不慢地行走,发出清脆的敲击声。
滨田转过头,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个身影从自己门前路过。
“小鹿。”他喊住了它。
少年停住脚步,朝他看了过来。
——除了这只半人半鹿的妖怪。
凌乱的红色短发里延伸出两只小角,毛茸茸的鹿耳微微下垂,脸颊两旁是红色妖纹,金色的眼眸里一片懵懂。
它穿着明显大了几号的白大褂,松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,露出细细的锁骨,手里正抱着那个从不离身的圆圆小鼓,细瘦的鹿蹄子犹豫地抬起,又谨慎地落下。
滨田对这种疏离不以为意,从口袋里掏出偷偷带来的梨子,朝它晃了晃。
他知道这个小家伙胆小又难养熟,它在研究所呆了这么多年,只对院长卸下心防。可惜它天性好奇心重,骗过来揉两把还是很容易的,
“过来。”
低沉的男声在走廊响起。
滨田一惊,连忙收起梨子,转身装作继续工作的样子。
是院长。
二
最初,小鹿是院长带回来的。
仿佛随时会夭折的模样,瘦小得近乎皮包骨头,肋骨根根分明,四条细长的腿站都站不稳,趴在篮子里不出声,睁着圆圆的眼睛一动不敢动,鹿躯脊背的皮毛不知被什么撕咬去一块,污血和毛发结成了块。
院长亲自为它包扎裹,亲自给它换药,梳洗。
它是唯一不被关在笼子里的妖怪。
与其说是实验对象,不如说,更像是院长的宠物,或者孩子。
此刻听到院长这声呼唤,它转过头看了那边一眼,居然当做没听到,又转回来,继续去看滨田的手。
但是梨子已经被收起来了。
小鹿反而更加好奇,向这边踏过来。
当它走到滨田身边,试图去掰他的手,想看那个黄球为什么突然消失。院长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口,一身刚从外面回来的打扮。
小鹿此时是十二三岁少年的身量,院长抱它起来却还是很轻松。
它只在突然腾空的时候挣扎了几下四蹄,紧张地竖起了短尾巴,察觉是院长便放松安静下来,手扒着他宽阔的肩膀。
滨田只能看着院长将它带走。
这么宠爱的样子……看来那天吉泽的话是彻底被院长无视了。
两天前的那次会议上,是吉泽第一个表现出了对小鹿未来的担忧和防备:
“它看起来再无害,本质也是妖怪。这么放纵它一天天长大,随意自由行走,真的没有问题吗?您难道没有看到测量的数据,它现在鹿角有多么锋利,奔跑起来速度有多快?对了,还有它族人那些古怪的能力,说不定哪天它野性觉醒,也让那些可怕的藤蔓缠绕整个研究所……您应该尽早将它锁起来!”
而院长不置可否,静静听完他的发言,简洁地表示会考虑。
虽然到现在都没有像是考虑过的样子。
其实滨田也被吉泽的话动摇过,但是每次看到那只小鹿温驯胆怯的模样,又很快不确定起来。
也许会一直这么下去吧,他想。
监控画面的院长办公室里,院长正单手解开领带,脱下风衣,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接住了扔过来的小鼓,轻轻地丢出去。
小鹿踢踏着蹄子飞奔去接,然后乐此不疲地扔回去,毛茸茸的短尾巴随着奔跑和紧张的接球而不断摇摆。
滨田看着便忍不住笑起来。
也只有面对小鹿,院长才会心甘情愿做这种幼稚的事情。
三
夜渐深。
距离换班还有两个小时,滨田已经有些困倦。
他打着呵欠看着屏幕,感觉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要过去了。
忽然一个窗口上移动的身影让他皱起了眉。
——吉泽?
吉泽拧开了杂物室的门。
杂物室原先是用来放置废弃工具的,有段时间小鹿经常躲在那里独自玩耍,玩累了缩在角落睡觉,后来院长在杂物室放了一个铺着厚褥的藤篮专门给它休息用,它就更频繁地在那里过夜了。
滨田切换到杂物室的视角,果不其然看到睡在里面的小鹿。
他看到吉泽走进去,反锁了门,走过去粗暴地掀翻了藤篮,小鹿和被褥一起摊在地上,迷茫地睁开了眼睛,仰头看向来人。
难道吉泽想伤害它?
滨田精神紧张起来,手指摸向了警报按钮,又放下——不,这不是妖怪暴动或者实验失误,不能发警报。
他抓起了一旁的对讲机,想要隔空警告吉泽,但却被按住了。
顺着白手套,他看到了院长冰冷的侧脸。
院长对他摆了摆手。
电光火石间,滨田突然意会到了院长的想法。
他们想通过这种方法确认小鹿是不是真的完全失去攻击性,又担心它在实战中受伤,所以特意让有分寸的研究员来执行。
滨田沉默地看向监控屏幕,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怪异的感觉。
他发现自己希望小鹿能经过考验,依然温软无害,依然可以在研究所自由行走,但他又隐隐约约不希望看到他完全失去野性。
结果……是前者。
面对毫无道理的斥责和反复无常,这只可怜的鹿发现逃跑不可行后,干脆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。
院长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,开口唤回了吉泽,并起身朝杂物室走去。
看着监控里院长蹲下身抚摸和诱哄受惊的小鹿,滨田在内心耻笑自己刚才的想法:野性?幼鹿的本性不就是遇到危险立刻装死吗?
这次试探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,小鹿在研究所更加畅通无阻。甚至有清闲的研究员试图教他说话认字,几天后他学会的第一个词是“爸爸”。
这些厚脸皮的家伙。
不过很快这个词被院长独占了,他不允许别人再诱骗小鹿这样喊。
大概是为了洗刷自己坏人的形象,吉泽也带来了新的玩具讨好地送给它。
高层召开机密会议时,它也会趴在院长膝盖上,低头研究吉泽给的玩具,像一只安静而不谙世事的猫。
他应该早就成年了,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缺乏鹿群引导,始终没有脱离幼年期的迹象。
四
小鹿不知何时开始对操作台产生兴趣,因为它说话识字的缓慢进度,研究员们对它的学习能力不抱希望。
他们带着打趣的心态懒懒散散地告诉它每个按钮的功能,然后询问它刚讲过的知识,看着它小脸上的茫然和沮丧,是他们百玩不厌的乐趣。
许久之后仔细回想,才发现任何看似突如其来的事情,其实都早就有迹可循。
牢锁的频繁损毁,半夜怪异警报声,妖怪们前从未有的沉寂。
哒哒响的蹄子已经走遍了研究所的每一个角落。
只是当时没有人在意。
假期这天,滨田在下班前半个小时,突然迟钝地发现监控出了问题。
他手忙脚乱地调试线路,才将画面时间重新同步,随之屏幕里呈现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。
所有门都被打开,被囚禁的妖怪们如同洪流朝各个出口倾泻而出。明明该是非常庞大嘈杂的逃亡,它们却秩序井然,静得令人发指。
滨田慌忙拉响了警报,一边通知院长,一边沿着安全通道向总控室飞奔。
安全通道被杂乱堆放的东西堵住,滨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过去。他暗自心惊到底是谁设置的重重障碍,这分明是谋划已久!
机械闸门缓缓升起,他在控制台前看到了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身影。
二十分钟后。
抓捕队已经派下去,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挽救这次暴动。
匆忙赶来的院长连西装扣子都没来得及扣好,他在通道里站定,隔着厚厚的安全玻璃和小鹿对视。
研究所对这种情况并不是毫无准备,院长来之前取出了加密控制器,逼不得已时能够引爆实验体身上安装的仪器。但是每只实验体都是无比珍贵的资源,研究进程完全依赖它们,没人愿意让它们这样浪费地尸骨无存。
四周都被封锁,玻璃是枪弹都无法打穿的强度,小鹿看起来已经无法逃脱。
天花板打开口子,机械臂抓着巨大的牢笼缓缓落在它身边。
“你隐藏得很好,我低估了你,每个人都低估了你。”院长凝视着它说,语气别样的欣慰,又格外的笃定,“但是你太鲁莽了。自己乖乖进去,我可以既往不咎。”
小鹿望向他,迈着蹄子后退了几步,盛满水光的圆圆鹿眼里,似乎泛起示弱的情绪。
院长继续道:“你受伤流落在外,是我收养你,呵护你,没有任何人能让我这样用心。但你这次太让我失望了。”
唯有你最深得我心,也唯独你最不知好歹。
他要让它愧疚,他在等待它的妥协。
但下一秒,小鹿突然加快步伐,朝院长那边快速奔跑了过去!
五
“是谁让我受伤流落在外呢。”
它有火光连天的记忆,它记得那些以摧枯拉朽之势毁掉它家园的庞大机械怪物,记得族人惊慌的惨叫,记得将自己藏在身下、被割去双角,浑身是血的父母。
到了这里,它日复一日地目睹着妖怪们被玻璃阻断的痛苦咆哮,白大褂们如同对待宠物逗弄它,转身走上实验台,对着被剖开的躯体眼神冷漠麻木。
“杀死我的族人,让我只剩孤身一人的,不也是你们么。”
每踩过一步,它的身体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节生长。
红发蔓延成飞扬的雪白,鹿角长出繁盛的枝杈,眼眸被无边无际的碧水覆盖,脆弱细幼的躯体变得修长且蕴含强大的爆发力。
妖力幻化为散发光晕的蝴蝶,在它身边萦绕不去。
它早已是美丽而强悍的成年鹿。
锋利的鹿角轻而易举地撞碎了玻璃。
长满尖刺的藤蔓攀援而上,抽走了院长手里的控制器,绞成碎片。
吉泽的预言实现了。
伴随着清脆的鼓点,无数藤蔓拔地而起,沿着研究所的各个要道飞速生长。它了解研究所的每一寸,躲闪起来比任何人都灵活熟练。
它的步伐轻盈矫健,没有人能阻拦。
擦肩而过的瞬间,院长伸出手想拉住它。
却只能徒劳地抓住一只破裂在空气中的碧蝶。
六
踏出研究所那一刻,蹄子与泥土相接,踩下桀骜的印记。
无数霞光落在它长长的睫毛上,在瞳孔深处燃烧起金色火光。
——“一族の喜びも悲しみも、みんな僕が背負っているんだ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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